“文狂”“武狂”

一张天榜蔑古贤，

文王武王皆是犬。

屈指盘古迄明世，

风流数我洪秀全。

这几句打油诗，是我读了一条太平天国史料后信笔写出的。诗虽不入流，却包含了一桩重要的历史事实，也含有我对洪秀全的一点不大恭敬的评论。

先写下这条史料：

洪贼以黄缎数匹续长，界二寸宽，朱丝直阑，上下边朱画龙凤，作七言韵句，自盘古氏起迄明季君臣事实，悉加品骘。避“帝”字不用，“王”字加“犬”旁，如文王、武王，作“文狂”、“武狂”，此系贼所目为正人者。若桀、纣、幽、厉则称妖，臣子忠孝者皆称名，否亦称妖。朱字楷书约万言，揭于照壁名“天榜”。

这条材料见于清人张汝南写的《金陵省难纪略》。张氏称洪秀全为洪贼，可知此人是敌视太平天国的。但他写的这条材料却完全可信。罗尔纲先生在《太平天国史》中征引过这条材料，是把它作为信史看待的。这条材料说的是，洪秀全曾用一块很大的黄缎子作纸，在上面写了万余字对古人的评论，然后张挂在天朝宫殿的照壁上，谓之“天榜”。

这份“天榜”，其实就是洪秀全写的一张评价历史人物的大字报。这份大字报，纵目千载，睥睨百代，品骘古人，臧否善恶，不愧是出自天国领袖的手笔。但在字里行间也透出一股浓烈的狂傲、愚蠢之气。

周文王、周武王，都是著名的古圣。文王演周易，对中国文化做过重要贡献；武王伐纣，是上古杰出的革命家。但洪秀全却对他们随意侮弄。洪秀全写天榜时，为让文王、武王避“天王”讳，竟在文王、武王的“王”字边，加上了“犬”字旁，使两位古圣的名字成了“文狂”、“武狂”。“狂”字，本义是狗发疯，又引申为人发疯。洪秀全竟以此丑恶字眼作古圣的名字，真是折辱斯文，玷污圣贤。于此足可窥见洪秀全是多么狂妄自大。

洪秀全的贬低和侮弄古圣先贤，是同他对自己的过高估价和自我神化并行的。他曾自称是“古往今来独一真主”（罗尔纲《太平天国史·洪秀全传》），又自称是照耀万方的太阳（同上）。作天榜时，他从盘古氏数到明末，数来数去，总觉得自己应数第一。如此狂妄无知和自我神化，哪能把古圣先贤放在眼里呢？文王、武王被写成文狂、武狂，不正是顺理成章的事吗？

也许有人会说，洪秀全给文王、武王贴大字报，实乃彻底的反封建。我不能苟同此说。其实，这应该叫作历史虚无主义。